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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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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山府的飯堂免費的飯菜,雖然說不收錢,但卻也沒有半分敷衍,色香味俱全。但進了易清的嘴巴,她卻是覺得如同嚼蠟了。

飯堂裏沒有那麽多的規矩,雖然說一些大家弟子講究食不言,但在這飯堂之中,還是出身低微的人更多一點。他們高談闊論著,種種屬於他們的情緒隨著他們口中的言語散發出來,將這飯堂渲染的熱鬧哄哄。

沒有任何人知道,沒有任何人註意,二層的一個小隔間裏面,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起來,沈重的令人喘不過氣。

過兩天的評選,會誕生那麽兩個不用照著規矩,築基空明之後,才有資格踏入上界修行的幸運兒。雖然說在這飯堂裏面的大部分人,他們即便垂涎那幾個名額,心裏面卻也清楚自己的本事,但是,這妨礙不了他們猜測那幾個幸運兒到底是誰。

一群人羨慕嫉妒恨的討論著,當真是熱鬧的緊。但他們越熱鬧,易清就覺得自己耳朵裏面嗡嗡嗡的聲音,越是吵得她不得安寧。

其實,事情很簡單。就是熒瓏界爆發了瘟疫,這小世界的人沒本事處理,上界的修士就來幫個忙。憑著那些高階修士的手段,這瘟疫輕輕松松就被解決了,然後他們就回去了。

從今以後,在下一場熒瓏界的劫難到來之前,太陽依舊照常升起,月亮依舊圓缺盈虧,什麽都不會改變。

這些東山府弟子知道瘟疫過去了,所以他們很開心。他們的人生,當中出了一點小小的危險,可以後卻依然是像從前一樣。身為東山府的內院弟子,他們尊貴,充滿希望。走下山去,把自己的身份亮出來,定然會引得無數人追捧。

這場瘟疫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命,但幸好現在,什麽威脅都不存在了。他們依舊活的高高在上,在這熒瓏界,有著絕對的優越感。

那種感覺,應該真的很美好。因為所有人都忙著享受那種感覺,完全不曾動腦筋想一下威脅到了他們生命的瘟疫。

當然,肯定也是會有人多想一下的。但那些人都是聰明人,正因為聰明,他們知道自己不應該多管這些事情。就連腦子裏面多出現一個疑慮的畫面,那也是萬萬不該的。

是什麽身份,就活在什麽樣的世界。這場如今已然銷聲匿跡的瘟疫,本來不該出現在熒瓏界,本來不該是他們管的事情。現在瘟疫結束了,他們何必還要追究這場瘟疫的源頭和解決方法,自己在自己的世界歡歡喜喜的不就好了?

蠢人想不到,聰明的人不去想。他們都或清楚或糊塗的知道,自己是小人物,管不了那些細細想來真的可怕的事情。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幸福,但是易清很可憐。

她不蠢,她很聰明的知道,在這個世界,她也是一個再小也不過的人物而已。她真的很想要像底下一層飯堂中的任何一個人一樣,被上界的修士高高俯視著,在這個修煉條件可以說是很不好的熒瓏界,花費很多時間去做一些讓那些大人物不屑一顧的努力,保持著一些讓那些大人物心存冷漠恥笑的希望。

但是她做不到,她本身是個小人物,但她卻會根本不該她會的東西,懷揣著根本不該她知道的秘密……這就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了。

回想她的從前,一輩子,前半輩子為了家裏人做事,後半輩子毀掉她的家裏人。一生下來,即便是有那一點溫暖浪漫的回憶,最後也總是會被一雙雙怨毒的,冷漠的眼睛所覆蓋。

不知為何會降臨到她身上的新生,是她從來也沒有奢想過的。當初乍然擁有,她是珍惜的,她對上蒼感激涕零,她無比愛惜她這一條新的生命。

她甚至想著,是否可以去再次在乎一些人,後來這個願望落空了,她也沒有多少失望。這一輩子,她可以不去愛任何人,但她會好好待自己。哪怕一直一個人,那也是孤單的很好。

她修煉,或者是沒天賦,只能到處去走一走,或者真的就做個大夫,活上幾百年死掉……不論是怎樣的生命,等到以後再回頭回憶起來,過往雖然平淡,至少幹凈,至少她願意去回味。

但可惜,天意弄人。老天知道她最愛惜什麽,它可能沒有拿走她的修仙天賦,它甚至給了她這樣一張舉世無雙的臉蛋,它不曾讓她身體殘缺,不曾讓她癡傻愚笨,但它玩弄她的性命,卻又一下子不收走,惹得她惶惶不可終日。

易清自詡聰慧,即便是上輩子,被那麽狠的算計了,她最後也可以顛覆了一切。但是對老天爺給她設的局,她是半分辦法也沒有,只能順著走,只能被這樣玩弄。

放下了手中的筷子,易清拿手撐著額頭,閉上了眼睛。把整顆頭顱的重量壓到手掌之上,她真的覺得自己的脖子,連著整個脊背,也不知道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時間長了還是怎麽樣,疲倦無比。

就保持這樣的姿勢,易清有許久,一動不動。直到有那麽一行格外清晰的腳步聲,路過她所在的雅間,她才放下了手,迅速拿起了筷子,卻沒心思再吃飯。

她所在的這個隔間裏面既然有人,門上自然會做出該有的標志。靈隨院的飯堂蓋的大,即便是教院裏面所有弟子都跑來吃飯,怕是還有地方空著。別的弟子知道這裏有人,是絕對不會進來的,再找一個空房間就好。易清很清楚,絕不會有人打擾她,但她還是迅速收起了她那一副疲憊脆弱的樣子。

看著擱在碗邊的筷子頭,易清實在是沒有胃口吃飯了。剛剛回到鳴幽閣的時候,她覺得那安靜實在是令她不好受。但現在到飯堂吃了個飯,她又覺得這些人的聲音,實在讓她更加難過。

放下筷子,易清撥撥頭發,遮了遮臉,低著頭離開了飯堂。

走出建築,外面更加流通的空氣,讓易清松了口氣。她略略擡了擡頭,看著眼前的道路和來去匆匆的人,有些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。

腳步躊躇一番,最後,她還是走向鳴幽閣的方向。

說她太瞧的起自己也行,如今有上界的修士在東山府,她還是不要亂跑的好,免得被註意到了。

易清總是覺得,熒瓏界的瘟疫跟巫蠱之術有關系,來處理這場瘟疫的修士,多半是對巫蠱之術有點了解。她對這種術法,最多也就是個入門,萬一被別人看出不妥……

從靈隨院的飯堂往幽園走,那是越走越僻靜。周圍一安靜下來,易清對自己不怎麽正常的心跳,也就聽得更清楚一點。

她真的是太不淡定了。其實,不是老早就知道這瘟疫肯定會驚動上界的修士?忐忑不安,強自鎮定了這麽久,本來還以為就算冷靜不下來,面子上的功夫還是差不了。但在那些高階修士真正來了之後,易清才知道她的涵養並不是很好。

她怕了,她太惜命了!上輩子的她,為了報覆,連命都不要了!那時候的她,自己都覺得可怕,因為她沒有任何弱點!現在這嶄新的一生,她倒是要比從前,軟弱了許多!

心裏默默嘲笑著自己,易清考慮著兩天後的評選,她到底應該做出一副什麽樣子,才能淹沒在這無數的東山府弟子之中。

評選成績一定不能很好,但如果一直認輸,那未免有些顯眼。可如果真打,就她的身手,不是易清自誇,雖然她加上上輩子的年歲,也還是不如很多明臺弟子年紀大,但她曾經幾乎是自殘式的鍛煉自己。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,她只能先將自己鍛造成一個最強大的殺人機器。

她不怕痛,不在乎傷,甚至可以以命換命。但她的刀,一旦出去了,就是要死人的。

這樣的殺伐,不適合出現在她的身上,會引起別人的懷疑。所以她在擂臺上,總是壓制了又壓制。但是,普通弟子看不出來什麽,可去年她站在明臺弟子的擂臺上,一場場比試被夫子看著,易清總是覺得,她瞞不過那些結丹修士。甚至她隱隱有種直覺,就是她的身體並不怎麽聽使喚,這個說不定夫子們也看出來了。

認輸?不行!偽裝?會被看出來!真打?那又太引人註目……無計可施!

雖然清楚那上界的修士就算是註意到了她,在知道她到底是誰之後,也肯定不會帶著她去上界的。可哪怕是這樣的註意,易清也不想要。

她就想悄悄的縮在一個角落裏面,自己默默的努力。在所有人都註意到她的時候,她已經不再怕他們了。

微微嘆了口氣,想著這些,易清也不知不覺的已經回到了幽園。

走到她的鳴幽閣外,看著那跟她之前走的時候,好像有些不一樣的房門,易清覺得自己的後心都是一涼——這屋中沒有人,就算是有,那也是以她現在的實力完全感應不到的人!

易清甚至退了一步,低頭看著她退出去的腳,易清抿抿唇,還是推開了門,向前走。

“小姐!”

怔怔的看著因為她將門推開,而猛然側過頭來看這邊的寶兒,本來坐著,看見她臉上立刻就掛上了欣喜的笑容,跳起來便向她沖過來。到她身邊之後,竟然輕輕抱了她一下。

抱過之後,確認了她面前的這個人的確是真真實實的,不是從玉下水那邊飄過來的鬼魂,寶兒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退開。一邊拉著易清往屋裏走,一邊嘴巴裏面連珠炮一樣的蹦出了無數個問題。

“小姐,年初的時候,玉下水那邊是怎麽回事呀?你不知道,消息傳到東山府的時候,寶兒都要嚇死了!”

“小姐,楊夫子已經收了我做弟子了。夫子們是真的有些經驗的,寶兒也已經詢問過楊夫子,他講的那些課程,也可以教給別人的。小姐要聽嗎?”

“小姐,你知道不知道?山下的瘟疫蔓延上了東山府。正是夫子講課的時候,弟子們突然就死了兩個,當時,我就在一旁看著,實在是有些害怕……”

“小姐……”

想來也有一年未見,寶兒的話真的是堆了一肚子。她已經拜入楊夫子門下,有一群東山府最天才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,難得一年的時間過去,她竟然對她這個廢物主子,還是如此熱情。

易清看著寶兒挽在頭發上的一支簡單的簪子,那簪子一端鑲嵌著一顆指頭肚大的水色珠子。這種珠子,她在書上看到過。不算是很昂貴,卻也不是很凡常的物件。

這珠子其實沒有什麽很大的作用,只有一點,它可以遮掩一個人的氣息,跟易清身上的沈墨緞差不多。這也是易清之前沒有發現屋中的人的緣故。

心中這次是真的把自己給嘲諷了一聲,她的膽子怎麽這麽小?上界修士下來處理了一個瘟疫,處理的她腦子都有點問題了。

誰說她感應不到的修士就是比她強的,這個世間有無數種寶物,可以將一個人身上的氣息遮蓋的嚴嚴實實的。寶兒現在既然已經成了夫子的弟子,像這種能起各種各樣作用的小東西,夫子的弟子,幾乎是人人配備完整的一套的。

以後要出去走,不遮掩了身上氣息,想想就是數不盡的不方便。要找妖獸歷練,自己找就可以。不想動手的時候,只要藏起來,任是什麽人和妖獸也都發現不了他們。

那些上界的修士,如果要對付她,悄無聲息處理掉了就是,她大約是反應都反應不過來的。既然她現在還好端端地活著,那就讓她僥幸一下吧。

留在熒瓏界的那幾位上界修士,在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修仙苗子之後,他們就會離開,回到他們的世界去。從頭到尾,他們就沒有註意過她。

在他們離開之後,她的日子,也可以和從前一樣的過。

大約是這樣的,所以,她委實沒必要擔心的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。

舒了一口氣,易清跟寶兒說起話來。她自覺得不是一個怎麽讓別人舒服的人,這丫頭對她沒有半點生分,也是讓易清驚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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